在3月27日北京奥运会倒计时500天之际，北京奥组委在首都博物馆隆重发布北京2008年奥运会奖牌式样。北京2008年奥运会奖牌直径为70毫米，厚6毫米。奖牌正面为国际奥委会统一规定的图案——插上翅膀站立的希腊胜利女神和希腊潘纳辛纳科竞技场。奖牌背面镶嵌着取自中国古代龙纹玉璧造型的玉璧，背面正中的金属图形上镌刻着北京奥运会会徽。详细

视觉同盟采访了中央美院设计学院第七工作室导师，也是奖牌设计团队成员之一肖勇教授：

北京奥运奖牌设计团队成员之一 中央美院设计学院第七工作室导师 肖勇教授

采访：樊鹏 沈扬
采访时间：2007年3月30日

视觉同盟：这个奖牌设计最大的创意就是金玉合壁，其创意点就在只有70毫米直径面积上，难度很大，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个创意的？

肖勇：其实这个过程比较复杂，但是结果又比较简单。我们接到标书以后，是我跟王沂蓬老师去开的会，然后就开始筹建设计小组，当时我们七工作室有些同学在做其它的奥运项目，所以就想他们已经比较熟悉了，包括张儒赫他们，共有7个同学直接投入到这个小组当中去。
在迅速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作为一个设计招标项目，必须有清晰的定位和方向 ，大家在集思广益的阶段，我们也找了非常多的人数和非常多的资料，侧重点是从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艺术的给养里能够汲取最有价值的、有代表性的符号和元素，所以这个过程也非常复杂，当时我们的同学应该不下100个方案，包括构想、草图。

但是时间过了很久，因为投标时间有三个月，时间还是很短的，我知道作为一个设计，其实应该是尽快地确定，然后往前赶。但是大约一个月左右，同学们的思路基本还在寻找图形的元素， ，大部分是停留在基本图形比较烦琐或比较装饰的方向上，另外由于比较年轻和知识结构的问题，在思路上没有拓展开，可能有些内容非常有代表性，但是如果太耳熟能详、司空见惯的，这种构思就会变得比较平庸，而且非常难突破，因为比如说长城、图腾等等这种变化可能数以万计，你在一个小小的奖牌上再去变化是非常难于突破的。

这时候我就比较着急，我觉得并不是一个平庸的作品可能会很容易得到接受，但是却很难通过，因为绝大部分的方案都会在这个层面上去思考，而且我们在传统图形的表现上，并不是最有优势的 。这样我就跟同学们设定了几个方向，第一是尝试新的、独树一帜的设计，第二是在造型上有大胆的突破，第三个方向就是传统元素，但要具有比较强的现代感 。

确立方向以后，我就提出为什么不可以尝试新材料作为设计元素呢。于是我就提出用玉作为主体，把北京2008标志放在中心的构思，算是玉方案的开始。之后又在元素和造型上运用加减法做了一些改进，在不久后改为玉环的造型。逐步形成中标方案的雏形。

其他方案在很多方案中就产生了合并、产生了交叉或者是淘汰、筛选，这是残酷的，但也是必要的一个过程，无论是谁的方案，我们必须进行论证和讨论，如果是太平常的，或者是太单一的构思，或者是没有突破点的，难以深化的设计，在这个过程当中都已经停留在草图阶段了。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在构思中有问题、或者有歧义，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比如说像龙、福字或者是中国结，这类东西可能会在某些程度上产生很多歧义，而且这些元素是不是适合体育，适合不适合奥林匹克，所以我们必须保持非常清醒的头脑，不是为了做而做，而是为了奥林匹克而做，不是为了彰显中国文化，它不是一个艺术的表现形式，只是来为这个项目服务的方法。

这时候我又比较着急，因为前期的过程必须尽快地定论，这才有可能去推广，否则的话大家日以继夜地工作，有可能只是时间上的消耗，会非常影响战斗力的。在这个阶段，我主导了两个方向的芳案，一个是大胆尝试的，选择了玉作为组合点，第二个是在造型上有大胆的突破，由于保密的原因，我们也不能说其他的。

这个玉的形态如果说得再早一些，其实在奥运中心成立的时候，做过一个纪念币，玉环的，我觉得这东西是非常美的，完全可以在奥运相关的产品和纪念品上来使用，只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完全确定这个方向。都灵冬奥会的时候，发现了环状的奖牌，觉得非常地震惊，因为当时我原来设想的是奥运奖牌是完全可以在这个环上来实现的，但是别人已经做了，这个奖牌对于我们就只能留在自己的心里。所以我想必须要再有一个大的突破，那突破在哪儿呢？就突破在奖牌的形态上和创意点上，包括材料上，是否值得尝试。我记得当时的第一考虑就是能把玉在另外一个面（奥委会规定奖牌的一个面是不变的）上来实现，现在回顾起来，这是当时的原点，尽管这个方案当时只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并没有抱有极大的希望，因为我觉得做设计，如果是为了它的目标和目的去做设计，会产生不同的结果，由于你为了中标去做，有可能你会过多地考虑评委的意见或者是大家能接受的程度，从而会左右到你的思维，或者是为了讨好他人，而改变自己的初衷，所以会在设计的一开始就会限制你的构思的。

我们想这几个方案一定要独立，以独立的生命个体去发展，尽管也有其他人的质疑或者疑问，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坚持做下去的，只要把它做得尽善尽美，哪怕在某一个环节被放弃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其实当时是把它作为方向之一，并没有作为一个主导方向，因为觉得它可行的概率可能在50%，第一别人是不是能接受，这就占50%，至于能不能实现，我想都不是一个绝对的问题，因为这个概念在过去100年以来，没有任何一届夏季奥运会是有金和其它材料来进行组合的，这对夏季奥运会的奖牌设计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是不是能够在中国进行这种第一次尝试，会不会被接受？

出了几个方案以后，我认为我们的几套方案，每一个应该都是非常完美的，我觉得就我们团队的力量来讲，应该把它做得无论是被淘汰还是被选择都没有什么遗憾的状态，但是很幸运的是，我们的方案中有几个进入了前十，玉是其中之一，当时每一步国内外的专家和官员会给予非常积极的建设性的意见，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新的角度去完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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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期也经过了很多反复，这就很有意思了，这个反复是因为很多不同意见都值得我们去尝试，但是就我个人观点，我想我们一开始的初衷和概念、想法已经非常清晰了，如果是太多的变化，或者一个奖牌承载了太多的信息和内容的话，会影响到它的内涵和外在，这时候我觉得虽然我们值得去尝试，但还是对一开始的方向予以保留。

有时候，我们认为一开始的创意草图是最重要的，实际上每次做设计我都留着第一张草稿，因为那就是你的源点，其实很大程度上讲也是你的终点，因为那个时候你真正用一个新鲜的、敏锐的视角去判断你做的设计。所以经过这个阶段以后，有点像老子说的“周而复始、吾以复观”，就是我用径直角度去看待事物的变化，最终还是会回到开始的，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当然这个努力也使我们学到了更多，也尝试了可以尝试的，否则的话，不去尝试，就很难去判断其它的结果。设计需要一种探险、需要冒险、需要挑战，也需要去尝试，但在这个项目和方案上，我想这个设计——可能大家也看出，它不是一个五花八门的，非常丰富的传统模式下的设计概念，会觉得它很简单、很朴素，我觉得这正是我们期望的它的一个亮点，因为可以设想这个奖牌是给谁的，是给奥运健儿中的获胜者的，并不是归所有人的，它跟其它设计还是有差异的。

另外，因为小小的奖牌，它的面积和重量都是非常有限的，不可能是一个非常烦琐或者复杂的工艺品，尽管它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还是有它的一种独特性。它应该体现运动员的精神，最后能看出它是返璞归真、朴实无华的，又充满了静与动、充满了生命与活力，和刚毅与耐性的品质和品格，玉本身所承载的概念和理念，我想在我们的理念产生之时已经非常清晰了，可能作为运动员来讲没必要去知道它的哲学与思想，他所感受到其实是不是为我来颁发的，他是不是喜欢，所以在这点上，我们所有附加的东西都尽量地用了筛选和用减法去处理，这里面可以看到，唯一的一个比较烦琐的地方就是上面的挂头，挂头是用云纹来处理，也是一个平面，但是是镂空的方式，所以当丝带去遮掩它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影响它的美观，相关你会关注到这种非常精到、考究的细节，也是中国传统美学特征的一部分，所以这里面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非常简单的，很多设计都是精益求精的。你可以看到，玉的表面形态并不是完全平面化的，它有微微的隆起，这个微微的隆起和圆环、圆形的奖牌也体现出中国传统人文、哲学、思想等一些地方，这种对世界的认识、世界观。还有，圆形能更加体现祥和、美妙、完整、矜持的精神，微微的弧形又从奖牌当中露出了一种力度和张力，它也是运动精神和意志的内涵，它的晶莹剔透、光泽和机理都会让人感觉到它是一个生命体的存在。我想很多人并不总带玉的材质，但当你把它跟完全是单一金属的奖牌放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知道它的差别，一个是生命的、有灵气的、有灵动的，这是奖牌主体给人的一种感受。

另外，在云纹的头上和丝带上流畅的云纹，它的表现就是把奥运的精神能够传递上去，挂在运动员的胸口，让他们把对奥运的这种记忆和对北京美好的回忆能够留在他们心中，同时奖牌上的玉又来自中国本土，也承载了中国各地人民对奥运的一种寄托和民众的参与，玉石也会把这种寄托的情感传播到世界各地，所以它的象征力是远远超越它表面的现象的，这是玉能够胜出的原因——它的独特性、独到性和能够被欣赏和接受，应该说是众望所归吧，所以我觉得这是非常庆幸的，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同时我觉得它也能够留在奥运的历史上，当我1993年去洛桑的奥林匹克博物馆的时候，就看到世界各地的奖牌，就感觉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没有太多的变化，所以我们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个人就觉得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这一点也正应该体现出北京奥运的独特性。

还有，在其中正面的雅典胜利女神的形态，就我们的分析，也是从1928年的形牌制定、固定以来，基本上属于坐姿，到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对她进行修整设计，变成了一个优雅的站姿，这种站姿一方面体现了奖牌更家有现代感，更加有生命力，走向一个新的世纪，这种运动精神的象征，所以这种美感上和表现形态上都是非常精到，而它生命中走下的第一站正好是中国，所以中国的奖牌的另外一面，代表的精神和气质是什么样的，跟它的精神能够产生呼应和共鸣，所以我觉得这个奖牌最终是达到了这一点，就是实现了东西合璧、东西的交融，和奥林匹克精神与中国传统思想的完美结合。所以我们想在另外的一面设计上要有单纯性、礼仪性、独特性，和背后的理念和思想应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视觉同盟：奖牌历时了15个月吧？

肖勇：总共的时间加起来是一年多，我想很难去判断，因为我们经历了阶段性的工作，比如说从提交、入围到中标，每一个阶段之后都经历了这种反复和修改，还有，有的时间是等待消息，有的时候是要等待制作，有的时候是老师和同学有所分工，所以整体的时间是一年多，所以很难用具体的时间去衡量。但是每一个阶段之后，就更像我们去换挡一样，一换挡以后，就更加加速，而加速的时候，你离目标已经非常短了，有点这种感觉，就是每一步之后的反应速度要特别快，这需要我们的团队有很强的合作能力、配合能力，能够有机地结合，包括指导老师和所有的给我们提供意见的人，在专业知识上和各种建议上都起了非常积极的作用，才促成了这个方案的不断完美，直到最终能够顺利地通过。这里面凝聚了很多人的智慧、思想和建议。

视觉同盟：我们知道这个项目有很多学生参加，您觉得这方面的项目对于学生有什么样的提升？
肖勇：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项目，据我们所知，在国际的历史上，很少有学校来承担某个奥运相关的设计，但是在中国，我觉得是一个特色，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来验证我们教学与实践能力的项目，事实上也证明了中央美院的设计团队是有能力来参与到一些国家级甚至国际级的项目当中去的，这个成功的原因，水平和理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集体和团队的互补和协作，这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否则的话，如果是我们每个人都提交多次方案，我想可能要有100多个，甚至几百个，它的可能性覆盖率就会非常小，所以在一开始的工作方法上，还是我们的方向把握上，包括方案的定案上，我觉得是我们的老师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同学们也是整体协助了工作，这就保证了我们的目标有的放矢，能力有效地在阶段性中实现我们的成果。

肖勇教授（右）接受视觉同盟专访

视觉同盟：您认为奥运对咱们中国的设计有什么样的影响？
肖勇：奥运已经不是什么新话题了，从2000年左右，奥运已经与中国发生了联系，作为每个设计师来说，都会感到非常地激动，也会非常地兴奋，但是随着奥运的推展，我们也发现了非常多的遗憾，甚至是非常多的失望，但是作为每一个设计师来讲，我觉得我们应该抱着积极的心态，来抓住机遇、做出自己的努力。很多项目都是公开招标的，所以中国有能力的设计师、设计机构、团体和设计学校都应该积极地参与进去，这次我们能够参与和中标，也是我们加强自信心和对我们学校教学与设计能力的一种考验，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视觉同盟：最大的体会是什么？
通过这个项目，我觉得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考验，另外这对我们每个人，包括老师和学生都是一个再学习和再设计的经历，这其中我们更多地了解了奥运和奥运的趋势、奥运的精神和理念，另外一方面，我们所设计的中国文化的传统元素和人文艺术对我们来讲都是取之不尽的财富，但我们所了解的，就仅仅是九牛一毛，只不过我们把它找到了、选择了，但是很多其它方面的传统人文的资源还没有更深地去挖掘或设计，而且作为设计师来讲，有义务去用设计推广中国的文化，让世人所，也有必要去尝试、去学习，可能这一点只能是我们在教学和设计中的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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